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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器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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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經歷的人世多了的緣故,太後那邊也早就料到從大周回來我會迫不及待的去看她,大清早的就已經遣了身邊的李嬤嬤備好宮轎在宮門處候著了。

我本意是還想順道兒去皇後娘娘宮裏例行公事的慰問慰問,這樣一來只得作罷,就著轎子直接去了太後寢宮。

上了歲數的人都起的早,我過去的時候老太太已經穿戴整齊正在西暖閣裏等我,桌上瓜子點心備了滿滿一桌。

老太太的氣色十分之好,紅光滿面,笑容慈愛。

好吧,人都說喪子之痛,我姑且就當她隔了一輩兒,就不用這個標準來要求她了。

總之見著我,老太太挺高興的,拉著我的手坐到矮炕頭上就開始嘮。

女人嘛,頭發長見識短,聊的話題都沒什麽營養,我們就從從這一路上往來的見聞一直說到我跟淩琰在大周那邊的生活起居,最後例行公事關心起親家的時候——

終於不可避免的把話題扯到了新近喪子的皇後娘娘身上。

“都說家醜家醜,可我們皇家的家事事無巨細都是做在旁人眼皮子底下的,”老太太感觸良多,終忍不住以手捶膝重重嘆了口氣,“唉,這些孩子,就是太不成器。”

她說“不成器”的時候我走了下神兒,突然想到四個字——大器晚成。

不過我是個明白人,當然不會缺心眼到在這個時候跟她家國天下,於是就很沒見識的垂眸握住她的手,溫聲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皇祖母安心養著就是。”

“是啊,哀家的年紀大了,”老太太也就勢拍了拍我的手背,看那意思是對我自私自利的說辭挺滿意的,就是臉上笑容勉強苦了點兒,“很多的事即使有心也都難免會力不從心。”

每一個叱咤風雲的太後娘娘背後都有一個異常強大的後援團撐腰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老太太這話說的誠懇,但在我看來就明顯的矯情了。

想她母家的父親長兄都是三朝元老國之棟梁,家裏長子嫡孫享的都是世襲的爵位,整個大晏建國四百年來這是獨一份的恩寵。

而從當年的太子妃到後來的皇後再到如今的一國太後,她自己在這座後宮中亦是縱橫六十餘年,身邊從後宮到朝堂所建立起來的那個錯綜覆雜的關系網更足以讓她只手遮天無所不能。

處在她這樣地位上的人哪有什麽是力不從心的?只看她是否想要出力而已,因為她畢竟是殷帝生母,將來孫子輩裏不管是誰得繼大統她這個太皇太後的地位都是不可動搖的。

很多時候的人就是這樣,雖然力之所及,在其位總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而我現在的身不由己——

就是不能去拔她這麽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老太太的鼻毛。

兩個人手握著手相親相愛面對面的坐著一時無話,過了會兒宮女們開始趕集似的往外屋的桌子上倒騰杯盤碗碟。

我心裏想著如果老太太不留我吃飯就差不多是時候該撤了,正想著起身告辭呢,就聽她突然在旁邊“咦”了一聲道,“老九呢?這會子該是下朝了吧?”

都說女人翻臉如翻書,修煉了幾十年的老女人更是不同凡響,我再擡頭的時候——

老太太臉上竟又是風和日麗一片和氣的純真表情。

雖然思維跳躍有點大,但她此時能想起淩琰來我也是激動的淚流滿面。

“哦!”我趕緊抖擻精神回她道,“剛過來的路上小廝傳信,好像說是有什麽緊急的戰事被四皇兄叫走了,現在——”

我說著也是煞有介事的扯著脖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臉的期待,“許是還在父皇宮中商量這事兒呢吧!”

“哀家也有些日子沒見他了,昨兒個他過來的時候哀家已經睡下了,”老太太笑容可掬的抓著我的手摸了又摸,後來突發奇想就擡手招呼守在旁邊的嬤嬤道,“李嬤嬤,你過去皇帝那邊看看,若是他們忙完了就把幾個孩子都叫過來哀家這裏一同用早膳吧。”

吶,我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是,太後!”

老嬤嬤領旨福身退了下去,我心裏很是得瑟。

要不說宮裏呆久了這女人們都自然修煉成精了呢,這話果然不是說假的。

這老祖宗都開了口了,淩琰他們那邊也必須得是忙完了,果然不多時那李嬤嬤折返之時屁股後頭就跟了淩琰那哥兒仨。

作為一國之母後宮表率,太後娘娘嚴以律己,席間家長裏短扯得不少,就是絕口不提朝中政事。

麟王家的小公主下個月就滿周歲,她先是興高采烈的跟麟王研究了好一會兒將來辦酒席的事兒。

麟王現在雖然得瑟但在她面前也還是極為拘謹謙遜,頻頻點頭稱是,是個乖孫子的模樣。

他們那邊婆慈孫孝的我們這邊也沒閑著,我跟淩琰雖然目前尚在冷戰中,不過秀恩愛的戲碼還是要彼此配合著做的。

他一直保持著人前慣有的謙和微笑體貼的替我布菜,我雖然惱他,也往唇邊扯了個賢良淑德的笑紋埋頭扒飯。

當然,時不時的我也會嬌羞扭頭給他一個柔情萬種的眼神聊表感激。

總之整個畫面看上去是其樂融融你儂我儂夫妻恩愛纏綿悱惻要多賞心悅目有多賞心悅目。

因為飯桌上我跟麟王是分別挨著老太太兩側坐的,淩瀚坐在麟王下首,此時就正好是在我與淩琰的斜對面。

也不知道丫是抽的什麽風,從開始就沒怎麽動筷子,只一臉不怕死的模樣捏著筷子沖我們這邊傻樂。

淩琰反正是看不見他,我偶爾做不經意的瞟過去一眼就見他眸色明亮灼灼生輝,顯然是沒安什麽好心眼。

我起初還是極力忍著不發作,後來再回頭看到淩琰臉上那個偽裝出來的無懈可擊的微笑表情時心裏一堵,終於忍無可忍的狠狠瞪了淩瀚一眼。

我承認我只是拿淩琰沒轍才把這股子邪火連坐到他身上,可誰讓他們是親兄弟來著?

淩瀚也是料準了當著老太太的面我不能把他怎麽樣,挺無辜的聳聳肩,仍是肆無忌憚的死盯著這邊瞧,而且很帶了點兒挑釁的意味兒嘴角越裂越大。

好吧,值得一提的是他那口牙確實很白,而招搖的結果是——

光芒太盛,丫終於把旁邊正跟麟王聊的口沫橫飛的太後娘娘的目光給引了過來。

老太太盯著自家如花似玉的孫兒臉上艷光四射的笑容先是莫名其妙的楞了一下,隨後循著他的目光找到我與淩琰這邊。

彼時淩琰正夾了一筷子清蒸魚在我面前的碟子裏拿筷子挑刺,因為跟他我賭氣,我就故意越過他去夠他右手邊的一碗牛肉羹。

老太太看過來的時候我一心虛手抖了一下,湯水就濺到了他金線勾邊的袖口上。

“臟了!”人前失儀,我暗罵一聲晦氣,慌忙抽了帕子起身幫他擦。

五個人坐在一張桌上吃飯,我這個起身的動作就顯得有點突兀。

淩琰忙是按下我的手,嘴角微彎清淺一笑,“沒事,我自己來。”

說著,丫就勢抽了我手裏的帕子自己低頭去處理失了的袖口。

他在人前的微笑總是十分得體,如三月暖陽,溫溫潤潤的一片直達心底,

估計老太太也是被自家孫兒晃花了眼,頓時了然,笑容暧昧的沖著旁邊正幸災樂禍的淩瀚瞇了瞇眼道,“你這孩子,哀家當你看什麽呢!自己也不小了,看你哥哥嫂嫂這樣多好。”

老太太說這話的時候淩瀚正提了個酒壺往自己杯中倒酒,聞言手下突然劇烈一顫酒水就出來好些。

丫幾乎是下意識的擡頭來看淩琰,之後又稍稍偏離目光來看我,臉上表情十分微妙。

我跟淩琰之間這種畸形的“好”本身就讓我心虛,我怕他當眾抽風會揭我的底,於是裝模作樣回避老太太目光的同時就刻意幹咳一聲。

淩瀚那邊眼見著酒水就要順著桌角滴到袍子上,丫才猛地回神從桌旁跳開。

趁他低頭抖袍子的時候,我偷偷擡眸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經過谷地裏大埋活人那事兒之後淩瀚對我多少還算有點顧忌,趕緊噎緊喉嚨一本正經的沖著老太太連連點頭,“是好,是好!”語氣跟表情結合起來卻是怎麽看都假。

“這孩子——”好在老太太正在興頭上並沒有太在意,只是寵溺的重新招呼他到桌旁坐。

淩瀚這貨裝乖賣萌的本事還是有些的,見著李嬤嬤過來送參茶就竄過去親自捧了遞給太後。

老太太顯然是非常受用,伸手去接那碗茶的時候笑的臉上的褶子都堆了起來,快慰的感嘆,“你也不小了,哀家看也是時候該給你擇門親娶房媳婦收收心了。”

要給淩瀚這貨娶媳婦?這老太太可謂突發奇想。

我當時忍不住就冒出個想法,差一點脫口而出就想勸一勸老太太可別突發奇想讓這貨去糟蹋人家姑娘了。

但是作為一個合格的嫂子,拼命攛掇自家小叔子打光棍是不道德的。

淩瀚聞言亦是眉心驟然一跳,我就明白,今天這碗參茶老太太是沒這個口福喝了。

得,我特麽還是先給老太太把衣服擦幹凈吧。

太後娘娘被李嬤嬤扶去寢殿換衣服,淩瀚被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媳婦一嚇趁機就打著哈哈落荒而逃。

麟王的心情咋樣我沒工夫管他,反正總結下來這頓飯我是吃的還算哈皮。

飯後老太太送了個順水人情讓淩琰陪我回府,麟王不好說話,就眼巴巴的看著我倆上了馬車離開。

彼此面對面的往車廂裏一坐淩琰臉上亙古微笑的那個表情就冷淡下來,從旁邊的矮櫃上隨手撿起一本兵書沈默的翻。

自從遇了永寧鎮外的那群土匪之後他私底下就鮮見笑容,成了這麽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處的久了他心裏的憋屈我都能理解,再加上自作主張搶了他英雄救美的風頭在先,我都事事不與他計較想等他想開。

可這麽多天過去了,丫非但沒想開,反而變本加厲,居然還對我擺起臉色來了愛答不理的。

忍了一天一夜已經是我的極限,這會兒再見他這張臉我頓時火冒三丈。

“淩琰!”我心裏暗惱,一把奪了他手裏書本啪的一聲拍到面前的矮桌上,“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話是不能說清楚的?你死別扭個什麽勁啊?”

氣急了,這是我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喊他的名字,氣勢洶洶不留半分餘地。

手中突然落空,淩琰的身子突然一僵,隨即擡頭看我的時候突然眉眼彎彎笑了一下。

“妃子,以前的你從來不會對我這樣的疾言厲色!”他說,意味深長語氣裏竟能讓我聽出一星半點心滿意足的意味來。

咩?是我氣大發了所以產生幻覺了麽?怎麽——

難道這貨的隱藏屬性難道是天生的被虐狂麽?

我突然覺得好笑,但此情此景之下又是完全的無心說笑,只是擰緊了眉不耐煩的看著他,淩琰這才重新斂了神色。

他抿著唇先是沈默的看了我片刻,然後才鄭重的開口。

“今天早朝之上——我答應老四了。”他道,目色平靜,面無波瀾的看著我。

誠然對著他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我也自然不會多想,足足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味兒來明白了他的意思——

丫這是孤註一擲非得要去南方邊境跟那只風國來的招財貓拼人氣了。

明明知道我極力反對——

胸口處壓著一口氣,我蠻橫的往旁邊別過頭去,“我不許你去!”

“妃子——”淩琰再開口,聲音裏多少帶了幾分無奈,停頓片刻,他便硬的又把聲線放柔了幾度,帶著一半商量的語氣道,“我想過了,這樣其實也好,眼下京城這邊不太平,我離開一陣也剛剛好可以暫時避開他的鋒芒。”

言辭懇切,情感真摯,說的跟真的似的。

難得糊塗是種修煉的上乘境界,而挑戰彼此智商的事兒其實是挺沒意思的。

“是麽?”我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不痛不癢的看著他,“你要避開他的鋒芒,又不是只有這一條路,難道就只是這樣麽?”

許是我裝傻充楞的時候多了,淩琰也一時接受不了我吹毛求疵的刻薄。

他的目光忽的收冷,靜默看著我的同時眸色深處擠滿了一種很深的情緒在激烈的碰撞。

從本質上講他其實是個內在氣場很強大的人,但我就是不信他會把我怎樣。

既然是他自己已經定了主意,有些話就不能等他回來再說了。

無所謂的撇撇嘴,為了自壯聲勢,我還努力的把腰板兒往前一挺,然後才是傲慢的開口道,“那天在永寧鎮外我們遇到的那些根本就不是麟王的人。”

兩個人,四目相對。

話音剛落,我就看到淩琰藏在袖子底下的左手手指一點一點慢慢收緊,之後又極盡隱忍的一根根重新慢慢放松下來。

“什麽?”良久之後,他問,聲音刻意的輕緩甚至朦朧。

此時此刻到了這一步我也不想再回頭,於是深吸一口氣,直視他的雙眼字字堅定的重覆說道,“我知道,那天在永寧鎮外對我們下手的不是麟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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